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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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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, 哪怕不是世家大族, 普通百姓依舊聚族而居。但是城裏可沒那麽容易,因為除了最早入城的那一批, 其餘的進來,哪還有整塊的地讓人買到一起?所以同族人往往只能盡量買到相近的地方。

住得近是有考量的——哪怕分支再遠,那也是同族, 往往能互相照顧, 遇到外面的困難也能共同抵禦。如今這個年頭生存不易, 只有集□□同的力量才能生活的更好。

崔家也是如此,崔父這一支居住的地方離其他各支距離並不遠,平常走動是十分容易的。趙鶯鶯之前跟著崔本、崔家大嫂等人還去過各家, 算是認認門路,是免得以後見了親戚都不認得的意思。

這一次嫁女兒的人家, 算起來是崔本侄兒輩。畢竟是大家族了,總是年紀差不多,輩分差得遠的也多了去了。至於說血緣遠近,大概是四服。也就是出了三服,但又在五服之內,不算是近親,可硬要說有多遠,那又不是了。

可別小看這種親緣算法,很多情況下同族人並沒有多少交情,那麽平常交往的分寸就在這上面了。趙鶯鶯只問崔本和這家有沒有特殊的交情,崔本說沒有, 其餘的趙鶯鶯不必再問,也知道到時候禮錢給多少,茶錢拿多少——婚禮和別的喜事不同,除了普通的份子錢算禮錢外,還有人家出來奉茶的時候得在茶杯下頭放些錢,這就是茶錢。

等到這位‘侄女兒’嫁人這一日,趙鶯鶯先去找了崔家大嫂,妯娌兩人結伴去了這家。趙鶯鶯不是不可以單獨行動,只不過她是崔家剛進門的媳婦,各家已經認得,卻不甚熟識。這種場合下跟著大嫂,可以免了她不少麻煩。

果然,見到她是跟著崔家大嫂走的,很多不相幹的人搭話就不來了。而崔家大嫂和族中婦女交際也不會漏了趙鶯鶯,往往會把她拉上。趙鶯鶯是少出門,卻不是因為性子靦腆不善交際。這種場合中,她跟著眾人說話,話並不多,卻每每恰當,讓人如沐春風。

站到一旁的族中婦女有的對尤氏笑道:“你家這個弟媳倒是娶著了,平常從不見她出門,心裏覺得是個最清靜老實的。這也就罷了,只是難免覺得會不會太害羞了一些,日後有些場合得當大用的時候,會不會拿不出手?如今再看卻不用擔心了,明明就是一個佳婦人。”

尤氏聽人家讚趙鶯鶯心裏就不舒服,只不過這個場合她又不能反著人家來——所謂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,至少對外的時候是要共同進退的。人家現在在給趙鶯鶯說好話,那就是給她說好話。她駁了人家,先不若人家會不會因此改變對趙鶯鶯的看法。恐怕頭一個先要背後嘲笑她了!

就在尤氏氣不順的時候,外面有人到:“諸位嫂子、嬸娘、婆姨的,奉茶的要過來了。”

各家便三三兩兩坐好,低聲說話起來。這時候一般是按照關系親密與否各自坐的,不過像趙鶯鶯妯娌這些,因為血緣親近,不管關系好壞都是要坐在一起的,不然真的坐遠了,引得人猜測妯娌不和,恐怕要吃人笑話呢!

不一會兒,新娘子的嫂子和娘親就捧著茶盤出來了,每位女眷,除了沒成親的姐兒,都給奉了一杯茶,後面還有點心、果子之類的。趙鶯鶯略喝了一口茶,茶葉並不差,至少是中等的。只不過趙鶯鶯最不愛陳茶,而這恰好就是陳茶,所以趙鶯鶯略沾濕了嘴唇,就放下了茶杯。

這時候各家女眷都從袖子裏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茶錢,有的關系遠的幾文錢滴溜溜轉。有的關系近的,免不了要拿出一串來。崔家大嫂摸出了一把錢,趙鶯鶯看了一眼,大概有二三十個大錢。

趙鶯鶯也是之前就準備好的三十文錢,這時候看到崔家大嫂的數,覺得自己沒準備錯,連忙也跟著放上。之後拿錢的尤氏、吳氏、古氏也都是這個數,這話可不興因為崔家大嫂是大嫂,其他的弟媳就減一等,對於新娘子來說,她們一樣是嬸娘。

紛紛給錢的時候就能看出一些門道了,絕大部分人都要顧及面子,錢數得按著規矩來。絕沒有自家富一些就多給一些,自家窮一些就少給一些的道理,真要是那樣,這族中恐怕要不和諧了。

但是凡是都有例外,新娘嫂子奉茶到一女眷身前的時候,那婦女笑嘻嘻地喝了一碗茶,可是等待拿錢的時候就不出手了,只攏了袖子左顧右盼。旁邊的婦人見她這樣都坐的離她稍遠了一些,似乎有一些不想與之為伍的意思。

趙鶯鶯嫁入崔家不久,恍惚記得這是一位自家該叫嫂子的婦女,至於別的就一概不知了。旁邊也無人解釋,只有吳氏幸災樂禍道:“誰請了她來?這不是給自己尋不痛快麽?”

旁邊一個婦女道:“誰會請她?只不過是不請自來而已。”

這時候大嫂才在趙鶯鶯耳邊道:“那是江哥兒媳婦,本哥兒媳婦不必認識她。日後就算是她找你說話,你也只管躲開就是了。可別管抹不開面子,若是被她纏上了,那才叫做麻煩。”

坐在崔家大嫂對面的嬸子聽她這樣說,掩著嘴笑了起來:“侄媳婦這麽說,本哥兒媳婦哪能知道!況且我看本哥兒她老婆實在是一個正派人,你這裏說一個別管面子,到時候她還是要不好意思推來的!你還是仔細些說吧!”

趙鶯鶯這才知道,這個婦人是族中一個名叫崔江的族人的老婆,人都叫她江嫂子。江嫂子和趙鶯鶯她們是同一輩的,不過年紀長她十來歲,進門也有十來年了。這十來年裏,特別是成婚兩三年後,她就成了族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。

這名聲並不是好名聲,她是出了名的吝嗇,而這個吝嗇還遠不是尤氏可以比擬的。尤氏吝嗇,那是生活中十分克扣。可是在這種對外的場合,她還是很講規矩的——要說的話,那就是尤氏的吝嗇其實在一個正常的範疇內,很多婦人都有這個習慣。只不過是因為尤氏家比較富裕,這才顯出一些另類。

這婦人的吝嗇卻不同,甚至讓合族上下同仇敵愾,十分看不上她。這一點倒是不用崔家大嫂給趙鶯鶯解釋了,就剛才看到的一幕就十分清楚了,能茶錢都不給,那是會引得大家不滿。

“一開始的時候大家不知道她是個什麽性子,自然如同其他的親戚一樣相交。似這種喜宴,也是一樣請她。直到後來,大家明白過來之後,就有人幹脆不請他了。雖然這也於理不合,可是事情有本而來,也不算過分。”崔家大嫂給趙鶯鶯解釋。

趙鶯鶯看著那新娘嫂子雖然憤怒,最終卻什麽都說不出來——這種喜事的場合,總不能為了一時的不忿爭吵或者動手起來吧?投鼠忌器,等到這位江嫂子徹底不要臉皮,不在乎大家的看法之後,大家也確實拿她沒辦法。

這邊的鬧劇只是一會兒,等到奉茶完畢,大家也就不再議論了——再出奇的事情,看過了這麽些年,也就沒什麽意思了。

別人都不理這江嫂子,這江嫂子卻要來找眾人。說話間她就走到了趙鶯鶯這邊,對趙鶯鶯道:“本哥兒媳婦讓個座,我和義哥兒媳婦有話要說呢。”

趙鶯鶯確實有些抹不開面子,畢竟只是讓個座而已。正準備起身的時候,卻被尤氏給按住看,尤氏顯然也不想和這位說話,她只要想到她孩子之後,無論哪一個孩子辦滿月,這位江嫂子都沒有湊份子,她就覺得暗恨。

就算尤氏有些不喜歡趙鶯鶯,可相較之下,她也不願意沾江嫂子的邊。之間尤氏皮笑肉不笑地牽了牽嘴角:“江嫂子何必往這裏坐。那邊空位置多得是,這裏是我家幾個妯娌一起的。”

趙鶯鶯左右權衡,當然沒有為了一個大家都不喜歡的江嫂子不給尤氏面子的道理。於是也不站起身了,什麽都不說,安安靜靜低頭就坐在了那裏。尤氏顯然也察覺到了趙鶯鶯的上道,放開了胳膊。

饒是江嫂子從不在乎臉皮,被這樣硬生生地拒絕,還是會有一些尷尬的。只不過這種尷尬很淺,一閃即過。趙鶯鶯看到了,隔得遠的,或者眼睛不夠利的,卻不一定能知道——從這就知道了,這位江嫂子也不是真的不要臉皮,只是相比臉面,有別的東西比較重要。

譬如說剛才的敬茶錢,現在肯定是也是一樣的。

果然,這會兒江嫂子就算不坐在尤氏旁邊也能把話說完。只聽她親親熱熱道:“義哥兒媳婦如今也是出息了,聽說還投錢倒騰糧食?嘖嘖嘖,賺了不少吧?如今你家過日子超出大家多少了啊!”

她語氣親昵,好像和尤氏有多熟似的。實際上大家都知道,尤氏相當不喜歡她,或者說,整個族裏沒什麽喜歡她。只不過她嘴巴很甜,連著說了不少奉承話,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,尤氏的神色總算是緩和了不少。

只不過這個緩和也是暫時的,因為很快江嫂子就顯出了她的目的。笑著對尤氏道:“義哥兒媳婦,我家裏困難你是知道的,如今孩子他爹想著做生意——已經有門路了,只要投錢進去,那就是賺!只是就是沒錢吶!你能往別人的生意裏投錢,自然不會介意幫幫親戚吧?”

在糧食倒賣的生意裏面,崔家大嫂也是投錢了的。只不過她不如尤氏張揚,尤氏真是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她賺錢了。所以這會兒除了相近的人家,到沒有多少知道崔家大嫂投了錢。這也是江嫂子找尤氏而不找崔家大嫂的原因之一。

別的事情也就算了,說到錢,那就是尤氏的命根子。不管之前有多喜歡江嫂子的奉承話,這會兒尤氏也該清醒了。所謂投錢做生意,她可不相信江嫂子和她丈夫崔江,要是到時候和她說做生意賠了,錢拿不回來了,她怎麽辦?她是不太懂生意的事情,可是她知道不能相信江嫂子,這也就夠了。

“哎呀,二嫂,這聽起來倒是挺像那麽回事兒的,要不然你再聽江嫂子說一說?”總有人站著說話不嫌腰疼,吳氏拈了一枚果脯到嘴巴裏,這樣輕飄飄道。顯然,她知道尤氏不會動念頭,她這麽說只是單純為了惡心尤氏而已。

果然,尤氏先瞪了吳氏一眼,然後就面無表情地看向江嫂子:“事情不成呢,我家哪裏有餘錢?錢都投了糧食倒賣的生意的了。至於分的一點子利息,之前買了一個婆子一個丫頭,也都花掉了。江嫂子要真是找人投錢,不如問問我三弟妹?她可是有錢的財主!”

吳氏臉上的笑僵住了,三下兩下打發了江嫂子,尤氏和吳氏兩個也算是對上了。要不是這是在人家辦喜事的場合,趙鶯鶯覺得這兩人就能立刻爭執起來。也幸虧是在這樣的場合,這兩個人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氣。

不過江嫂子這番話也不是沒有用,至少提醒了大家,這一回尤氏算是做著了生意。於是一個個地都圍繞在了尤氏身邊,說一些漂亮話奉承她。當然,她們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。只聽一個嫂子道:“義哥兒媳婦,你之前還問過要不要往這門生意裏投錢呢!如今我手頭錢不多,五十兩卻還拿得出來。不如你替我問一問,還能不能算我一個!”

其他人也多是這個意思。

答案當然是否定的,要是可以投錢,尤氏自己還想加錢進去呢!只不過她沒有直接否定,而是做出猶豫的樣子拿喬。無他,她只是喜歡眾人追捧她,而冷落吳氏等人的樣子。要知道,這種待遇可是她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啊。

不一會兒,有人通知要入席了,這邊鬧哄哄的才安靜下來。趙鶯鶯聽到吳氏小聲嘀咕:“嘖!這才哪到哪兒?這就抖起來了!有本事再看看,糧食倒賣那麽好做?有本事就賺一輩子大錢啊!”

趙鶯鶯聽的一字不差,同時也為這種妯娌之間的鬥氣覺得好笑。當然,除開吳氏話裏憤憤不平之意,她其實也是有些讚同吳氏的。這種生意確實風險很大,這時候就高興起來未免太早。

不過要趙鶯鶯來說,也不必想那麽多,反正已經回本一半了。何況看尤氏的樣子就知道了,投的錢也不會太多。

大概是喜宴上尤氏的態度原因,大家就算聽說糧食商人已經不收人投錢了,也會找尤氏說說話拉拉關系——外面流傳的話算什麽,更多的人都相信,像尤氏這樣一開始拉人投錢的肯定有自己的路子。一時之間尤氏家裏可以說是門庭若市,經常有族裏婦女或者街坊過來說話。

一開始的時候尤氏還很享受來著,直到發現茶葉、點心之類的開支大幅增加,這才黑了臉。責備小丫頭雀兒道:“你是傻子麽?日日要來的人上什麽點心,一盤瓜子算是體面了。還有這茶葉,用什麽新茶!就有去年陳的本地茶!”

也不知道這種事是怎麽流傳出去的,反正很快就被一些人知道了。常來趙鶯鶯這邊走動的眉嫂子笑著和她道:“你那嫂子有時候是夠好笑的了,這話傳出去誰不議論議論?”

趙鶯鶯聽著卻不跟著笑,只是給眉嫂子又倒了一杯茶。同時心裏警醒了一些,看來日後在家的時候也不能想到什麽說什麽,不然有些話傳出去一樣要吃人議論——不過再想想她平常也不會說什麽出格的話,她倒也不算很擔心。

趙鶯鶯二嫂尤氏最近的傳聞其實也不只這一樣,除了在茶葉和點心錢上面節省,其實她更多的是在‘花錢’上面成了新聞。

大概是最近糧食倒賣有什麽好消息,即使沒有分紅利,尤氏也大方了起來,常常到各處店鋪買東西。其中最出奇的一次是趁著新棉花即將上市,去年的棉花價格便宜,一口氣買了十兩銀子的,打算給家裏做新棉被。

當然,有了新棉被就免不了新的床單被套,所謂好馬配好鞍就是這個道理了。所以她還光顧了綢緞莊,不像平常一樣,只是為了做衣裳,扯個十幾尺。做床單被套用料多,何況她還不止一套。所以做面子的綢緞和做裏子的細棉布,都是一匹一匹買的。

若是崔家大嫂或者吳氏花這筆錢,那也就算了,大家見慣不怪。可是換成是一慣吝嗇的尤氏做這件事,大家可不是要議論一番。不過由此大家也更確定尤氏要賺錢了,就為了這個,不管茶葉和點心的笑話,反而走動的更加勤快。

送走了來家裏做客的眉嫂子,趙鶯鶯不再想尤氏的事情,這畢竟對她來說毫無影響。重新和桃兒把她的繡花架子擡出來,上面的送子觀音已經完成了一半。能看出一個觀音樣子了。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,她都是抓緊做活兒的。

磨了磨針,覺得差不多了,趙鶯鶯這才把已經劈開好幾次的繡線穿過去。飛針走線之間不覺得時間流逝,直到桃兒來提醒她,她才知道自己一做就是一個半時辰。趕緊起身活動活動有些僵硬的身子,趙鶯鶯又看了看院子裏的紅花綠樹,這才覺得舒服一些。

只是還是覺得有些不足,叮囑桃兒:“明日你把我嫁妝裏的瓷盆魚缸給取出來,再去花鳥市場那邊買幾尾白腹紅金魚。不看看魚兒游動,眼睛沒那麽舒服。”

“什麽白腹紅金魚?”正好此時崔本回家吃飯,聽了一耳朵趙鶯鶯的話,有些奇怪。

趙鶯鶯給她解釋做針線最容易傷眼,需要好好保養。做一會兒之後就得好好歇息,看看鮮艷的金魚游動,有利於保護眼睛。

“其實看那些鮮艷的鳥雀飛動也是一樣的,不過養鳥雀可比養魚要來的麻煩的多,到時候收拾又要費工夫,還是養魚來的好。”趙鶯鶯笑著道。

崔本聽趙鶯鶯這麽說,皺了皺眉頭:“你繡花既然這麽傷眼睛,那就不要繡了,我難道養不活你?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,那些繡莊裏的老繡娘,一個個的眼睛都壞的不成樣子了。”

聽到崔本這樣說,趙鶯鶯只有莞爾微笑。做繡活是傷眼,不過說起來討生活的營生多多少少都會給身體帶來影響。就如同她娘王氏常年坐在織機前頭織綢,到了這個年紀就有了腰腿痛的毛病。還有她爹,攪步可是一個力氣活,手臂上也要常常貼膏藥。

“那些繡娘怎好和我比?她們身契往往都在繡莊,再不然就是按年限賣給了繡莊。繡莊用她們可不是下死力氣用的?有的時候趕工,不只白天要做,晚上也要做呢!雖說為了繡品的質量,繡莊舍得用蠟燭,往往幾十支蠟燭一點,照的燈火輝煌,可是如何能和白日相比,還是免不了傷眼的。你再看看我,何等清閑,剛進門那會兒幹脆不接活計。如今做活計也是遠比不上繡娘來的繁重的!再加上我註意保養,那有什麽可擔心的。”

其實還是會有一些影響,只不過這種影響實在是太不值得一提了,就算是一般的婦人,一輩子做的針線活其實也不少。如果不註意保護眼睛,很多也會和趙鶯鶯一樣,甚至不如趙鶯鶯。

見崔本還有話說,趙鶯鶯只能推了推他:“你就放心吧,你看看那些真的做活厲害的婦女,就算不用和我一樣做繡娘,成日還不是不離針線?她們可有什麽事兒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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